初音的名字,是未來
老實說,撇開作者的問題行為,CyberVocal Hatsune MIKU Ver這個作品在國外會如此知名也不是沒有理由的.
他並不是一個ip複製這麼簡單,這個人形的設計是有專門的設計者和作者的原創,充滿許多巧思在裡面.
她的站姿其實很像西方的名畫「維納斯的誕生」,運用了一種視覺的錯覺,讓人彷彿以為她只用一根腳根,就支撐起全身重量,同時,她站立的地方又擺上鏡子,給人一種緩緩降落在水面上的飄浮感,甚至感覺她其實是懸空的.
支撐整個主機和機殼,其實全靠一根桿子,所以必須經過精密的力學計算,而要讓這個桿子完全讓人感覺不到,又是一件令人驚嘆的視覺魔術.
加上輕飄飄的頭髮,與裂開的身體,讓人感覺她在經歷一個蛻變或是羽化的動作,而這一瞬間被捕捉了下來,造就了一種栩栩如生的風景,彷彿,她正在準備醞釀些什麼奇蹟,觀者很像在參與一個故事,你不知道下一幕會發生什麼.
也很像在窺視一個蛹之中,正在羽化的蝴蝶,那樣新鮮和刺激,和感動.
埋著螢幕的地方,是在腹部,雖然有些人認為那充滿性暗示的味道,是在為「紳士」服務,甚至有人覺得是物化女性,但老實說,一點也不色情,反而有一種母性的氛圍,因為那個部位是子宮,也象徵著初音這個形象背後的隱喻,無數創作者的心血結晶,不管是歌聲、故事還是圖畫,他們都是構成初音最重要的成份,那並非每一個初音二創的作品都屬於創作者,而是創作者犧牲了自己的存在,貢獻給一個少女形象的集體創作,這樣的無償奉獻,讓她擁有了生命,而且這個生命永遠年輕,而且永遠都在成長,沒有盡頭,使她成為了永遠活在人們心中的女神.
niconico時期,那些無名作者為她譜的旋律,藉由她的虛擬聲音,讓世人聽見自己在主流市場不被接受、聽見,甚至拋棄的歌聲,接著,有人為歌曲繪製了圖,有人讓圖動了起來,有人用自己的嗓音與她合音,有人用樂器為她演奏,有些人提筆為她寫下各種各樣的故事,而那種故事絕非單一的,使初音擁有各式各樣的面孔,出現在人們的心裡,悲傷的故事,快樂的故事,希望的故事,絕望的故事,初音時而是甩蔥的少女,時而是傲慢的女王,時而是抱著玩偶哭泣的自己,時而是讓人融化的,陷入戀情中的女孩.
有這些放棄營利,放棄名聲,甚至放棄了所有權的人們,才讓初音不再只是個軟體.
而這也呼應了這個還在「設定中」,還閉著眼睛,碎裂的身體還在縫合中的少女,她像是在誕生前,也像是在成長中,還沒開始,也永遠不會結束,這個不能以「已經長大了」、「已經完成了」,也不能以「好像出生了」、「已經來到這個世界了」、「已經被人們承認了」可以界定的狀態,更符合同人與二次元創作所在的世界裡,「你永遠無法命定也無法束縛」生生不息,頑皮又悲苦的,不被認可的自由.
很多人都會認為,這個作品只是單純把主機和硬體擺放在身體裡而已,毫無技術性可言,但怎麼擺,如何擺,擺的合理,擺的自然,擺的跟人體融為一體,我想,這也是一種「技術」.
她的背後是像翅膀也像是機甲的玩意兒,顯示卡、power、冷排,很自然地收束在那裏,作為她機械身體的一部分,毫無違和感,主機板和線路,彷彿她的器官一樣,一開機,全身開始綻放微微的光芒,那背後運轉的機械,還有張開的束甲,象徵著無數創作者的心血在為她注入生命.
這個又萌又充滿衝突感的機娘形象,讓人想起了90年代經典的作品,最終兵器少女.
若說這個作品缺乏了什麼,我想就是缺乏「詮釋」,觀者雖然覺得很美、很厲害,但不知道她的故事在哪,作者也無法很好的表達,比較在講技術面的事還有自我感動,也許應該請另一個設計者,現身說法,我想更能傳達這個作品的意涵,讓其他看的人更知道他們為什麼而感動.
我認為與其說是「進化論」,不如說,更接近「誕生的瞬間」.
她的確有「讓世界看見台灣」的資質,與其說是一件比賽作品,更像是一種超越競爭的藝術品.
關於讓這個作品蒙塵的炎上事件,我想可以分為三個層次.
第一個層次,是網路破碎化的資訊,人們看到這麼美的作品沒得獎,於是就開始懷疑主辦單位的黑箱,以及審查其他得名的作品,而不幸的是,這些同樣優秀的作品,光看一張圖片是看不出所以然的,反而讓人以為只是樂高積木,或普通的扭蛋機,而產生了相對剝奪感,當然,作者的發文隱瞞了很多訊息,也許他不是故意的,但也是造成誤解的根本原因,他太沉溺在自我主角的視野,而使他的粉絲看不見其他人的苦心.
其實主辦單位應該做個網頁,放上影片,讓這些得獎作品動起來,在附上介紹與得獎的理由,我想能讓人更容易了解其他作品的優點在哪,也就能減少不必要的誤會,人們多只能從側面了解這些作品真實的面貌,包括初音在內.
第二個層次,就是人們開始意識到規則與作者的問題後,產生被欺騙的感覺,其實作者最大的問題,就是想一魚兩吃,摸蛤仔兼洗褲,根據他後來解釋的影片,他提早與主辦者聯絡,又同時跟華碩提案,從社群對話的內容可知道,他想要藉由參加比賽,並搭上對方「初音全系列」產品製造話題性,把兩個不相干的東西結合在一起,獲得雙方面的利益,但也落得父子騎驢的窘境,因為主辦單位傳來了正式的規則,必須使用贊助廠商提供的零件.
這牽扯到商業問題,那就是作者已經有了「非用華碩初音產品不可的理由」,還有「必須參加比賽」的困境,最後就形成「拿華碩產品去踢技嘉館」的冒犯情境,加上後續的公關災難,作者直指了評審失控言論造成「社群超譯」的誤解,然後要對方跟主辦方道歉,到這邊,作者還沒意識到自己有問題,反而把錯怪給別人,擴大了炎上,其實旁人是一頭霧水,該評審其實是被迫說出了真相「本次比賽由技嘉贊助提供硬體,沒有使用會被扣分」,而這個真相顯然是關鍵.
其實該作者擁有的資源、營利管道,很明顯與其他參賽者處於不對等的情境,他可能想要用大成本、大製作,超規格的作品去輾壓所有對手,拔得頭籌,並且擁有絕對的自信,但沒想到半路殺出了程咬金,也就是異形的對手.
老實說,像是異形、初音這兩個作品,跟其他作品根本不處於同一個量級,那要投入相當的資源和設備以及成本才能完成,甚至需要有團隊,有人手,還有廠商支援,要有工作室,動用3d印表機,這就像是用好萊塢的規格去大戰國片一樣,光成本和技術就完全不對等,異形作者其實中途生病,接手的是資深的師傅,至於初音作者,光那印出的材料20幾萬有,然後還找了超強的設計師共同設計,這都是其他創作者辦不到的,他們有龐大的後援部隊.
其他人的作品或許比較接近「手作」,也就是一般愛好者的土法煉鋼,他們著重在內部的巧思和技巧,比如「阿皮的異想世界」,凹冷水管做成一個會自動搬運玩具球的機台,GACHAPON PC,扭蛋機可以真的扭蛋作成少女風,其他還有把食物作成主機的「淦 梅得薑就吃掉」,「簡易型冰箱」多一個冰可樂的功能,ChronoEngine如中世紀般將電腦變成如齒輪可以運轉還會發光和冒煙,「出門買泡麵的主人,忘了按下關機鍵」,將主機撲滿樹葉,營造藝術感和故事,「足立レイ 製造工場」以非常小的成本,製作如同初音那樣但更具體的概念,他是以虛擬歌手足立零的玩偶為範本,但旁邊的機械手臂可以動起來.
最屌的應該是「我阿嬤都比你會玩」直接把老人的電動車改造成主機.
他們都是用個人的創意、巧思、技巧,去迎戰高成本模型製作的作品.
也許應該把這兩種類型的主機改造給區分開來,會比較公平.
我們看這兩個大規模作品的作者,本身是youtuber,做好了有頻道可以發片,他們還可以營利,而其中一個工商似乎特別多,不停地在介紹產品-有許多人質疑怎麼可以用初音這個ip,我想這是沒有問題的,初音代表的同人文化就是二次創作,如果這樣有問題那我想過去一堆初音的歌曲和插畫都會有問題,比較有問題的是,該作者營利的痕跡過多,連辯解影片都有廣告和超級感謝,反倒脫離了這個文化的本質.
我是建議該作者,你既然要挑戰規則,就要有空手而歸的覺悟,目標不是放在第一名,扮演悲劇的英雄,而是成為無冕的帝王,最重要的,是要誠實,發文不要有讓人有被操弄的感覺.
平心而論,就算不選擇參賽,只是單純的工商,初音這個作品或許可以更純粹,妥善的傳遞自己的理念和價值,也就不會產生後續一堆「人」的問題,讓這個作品的價值被無情地否定.
如果你真的熱愛這個作品,當成女兒一樣,那麼,就應該為女兒優先著想.
第三個層次,我想就是很多人難以看見的,為什麼這個作者會這麼做?這就牽涉到整個網路生態商業化的問題.
他有點像是魏德聖在試圖拍一部製作浩大的電影,但是超出了自己的能力範疇,所以他付出了太多、太多的時間,太多、太多的努力,以及,太多、太多的成本.
我們可以看出,他的作品,對初音是有愛的,但是這個愛參雜了太多現實的東西,以至於被另一種東西給蓋過去,我們看到了太多的著急,以至於產生了許多誤判形勢,他急於回收,那些付出不成比例的,恐怕造就了一種執著,一種恨.
從他創作的過程,可以看出那幕後簡直是超人般的工作,他可能要找贊助,又要把贊助接續到比賽中,既要完成贊助廠商的要求和條件,又要符合比賽的標準,列印並拼貼出80幾件材料,還要進行如同苦力般的塗裝和修磨,中間還出了差錯,塗料掉色必須重來,複雜的人際關係,社會交際,同時還要扮演一名演員,在鏡頭前強顏歡笑,甚至,還要當導演,拍出一門能吸引觀眾斗內的製作過程影片,搞不好影片還要自己剪.
但這種過於商業性質的旁枝,跟初音本身的集體無私創作的本質,是互相矛盾的,從他的創作中,看到的是無盡的痛苦和疲累.
而衝突就在於,如果他不這樣做,CyberVocal Hatsune MIKU Ver這種作品恐怕就無法誕生.
因為沒有錢.
其實,他或許該意識到,這個作品再怎麼樣龐大付出,最終也是屬於自己的,旁人根本沒有獲得什麼,他或許不用過於執著於當下成敗,因為在那以後,或許還有很多「回本」的方式,這個作品老實說本身已經價值連城,也可以用於展覽,當成一個美術品.
youtube這種講求營利和流量的商業模式,徹底改變了網路生態,彷彿從原始部落踏入了資本主義的社會,他讓人們得到了流量和利潤,同時,也帶來了更破碎的資訊、更耗費成本的表達、更流於極端和情緒的衝突,更多的不合理的規則扼殺了創作,與之相對的,是更多的道德檢驗和行銷文化,這讓人們無處不踩雷,稍一不慎又幫誰增加了流量,又違反本意的,讓更多反社會的,會傷害他人的謊言代替了自己的意志,成為表面世界的「主流」,這造成了一種錯信.
他鼓勵人們更不擇手段,造就更多衝突與互相懷疑,群眾變得越來越對立與極端,也更容易被操弄,不想被操弄卻又不得不去踏入更多道德陷阱,變得更加暴躁所以反向施予壓力和制裁,成為某個人的玩具,也許那個人本身也是被玩弄著的人偶.
我們彷彿都用同一根腐爛掉的喇叭說話,就算講得再怎麼大聲,傳出來的都是臭味.
人們不信任彼此,於是,連尋常的字句都變成別有心機的解讀.
火球於是越滾越大,而人們為了逐利和流量和關注又停不下來.
我敢保證,類似的炎上事件往後會不斷地反覆上演.
在這個電腦改造大賽中,我彷彿看到了一場簡陋的街頭格鬥賽,裡面藏著無數充滿潛力、才華的武術大師,他們絞盡腦汁、用盡心血的在創作,但得到的幫助和關注卻不成正比,只能藉由創造爭議,才能讓人們感知到自己的存在,這些作品裡面,充滿令人讚嘆的,台灣人的創意,除了初音以外,其實每個人的作品都足以讓世界看見台灣.
如果贊助商只贊助了比賽的材料,相比那個硬性的規則,還有少得可憐的獎金,我覺得實在是,像是用一碗豬腳,在祭拜土地公,要他保佑自己的田地能獲得年年豐收.
在作品中,光每個人用到的材料的品牌曝光度,早就超越了廠商應該得到的,也許廠商或者政府,更應該多點資源,幫助這些創作者,他們明明誕下了足以讓世界看見台灣的創造力,和創作品,只能說,可惜了,他們明明可以做得更多,更好,更沒有爭議.
初音會受人喜愛,除了是一種情懷,更是一種象徵,他代表著上一個世代的集體記憶,那個沒受汙染的網路,人們保持著信念,嚮往自由,無拘無束地在草原中奔跑,盡情創造,沒有負擔、沒有限制、沒有懷疑的初衷.
她的本體,不是軟體也不是硬體,是自由的女神.
初音的名字,是未來。
希望大家都可以聽見最初的聲音,在未來找回最初的感動,brother.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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