華江公園



華江的公園很有意思,他有分1~8號,是一個系列.

華江1號公園、華江2號公園、華江3號公園..........到華江8號公園,這些背後,都有一段堅固的歷史在.

在google地圖上,你大概只會找到1、2、7、8號公園,那麼,3、4、5、6跑到哪去了呢?


如果來一場地圖尋寶之旅,考個古,華江1、2號公園都是民國66年興建的,聚德公園、糖廓公園也是同樣的年份,聚德、糖廓公園是相鄰的兩個公園,大概只隔了一條馬路,因此可能原本是華江3號、4號公園.


聚德公園(這個單調的公園原本不是這樣子的,其問題容後再述)


糖廓公園(資料來源:google地圖

糖廓公園緊鄰教會,比較多花花草草,是觀賞型的小公園,聚德公園旁邊有座福興宮,兩個地方看起來是互通的,原本有座磨石子滑梯,屬於有空間和設施的效能型公園.

華江7號、8號公園,都是坐落於民國73年,同時期的還有大理、綠堤兩座公園,研判這兩座公園應該是5號、6號公園.


大理公園(資料來源:google地圖

大理公園位於萬姓公廟宇的前頭,在公園玩一玩抬頭便能看見神明,位於停車場後方,位置十分隱密,這種廟宇結合公園的形式,是這裡不少公園的特色,可以說,玩一玩,旁邊都會固定的廟方人士照看著,他們都在下棋和喝茶,晚上也會有人在,不用太擔心安全或出什麼意外.


綠堤公園(資料來源:google地圖

綠堤公園和華江8號公園,是這裡並稱的兩座大公園,也是小時候每個孩子玩耍討論的兩大首選,綠堤公園幅員廣闊、光線明亮、氣氛柔和,幾乎沒人不知道他,當年孩子們聚集的盛況,可說是天天爆滿,原因不外乎有一座超級華麗的磨石子溜滑梯,有7~10個滑道,上頭等於是一個樓層,除了可以登上去,居高望遠以外,上面還有蹺蹺板以及其他琳瑯滿目的遊樂設施,玩累了,就躺在上頭的軟墊上,聽聽鳥鳴和樹影搖曳,有時候可以直接看到鳥窩,儼然就是個天空之城.

不過現在,罐頭遊樂設施取代了原本的空中樓閣,玩的人也慢慢少了,當時白天孩子們玩的不亦樂乎,晚上則有大人們玩心大起,偷偷的在上面溜滑梯,那滑梯堅固又安全,和現在這種只給幼齡孩子玩的坡道不能相比,儘管如此,這裡的罐頭遊樂設施,已經比其他的公園好很多倍了,屬於高級的罐頭遊樂設施.


華江8號公園(資料來源:google地圖

華江8號公園,可以說是渾然天成的公園,隔壁就是菜市場,是這裡的里民生活中心,跟綠堤公園不同,充滿著蓊鬱森森的氣息,拜這許多老樹之賜,這裡是比較陰暗清幽的,8號公園和綠堤公園,擁有兩種不同的風貌,綠堤是開朗明亮的,8號公園則像是魔法公主裡的森林小徑,似乎有白色的小精靈攀在樹梢上朝你搖頭.

小時候,綠堤公園裡人太多,於是人比較少的8號公園就是孩子們的一時之選,在空地上打羽毛球,或者玩磨石子滑梯,雖然不比綠堤公園那樣巨大華麗,但是有天梯、木製的蹺蹺板等等,這樣獨特的設施.

近來,公園的空地進了一些奇怪的健身器材,佔據了空間,公園內的遊樂設施也越改越有超低齡的傾向,這並不只是單一這個公園的問題,這些器材都有相似之處,五顏六色、塑膠味重,造型詭異,只適合未足齡的幼幼班遊玩,且似乎都是來自同一種品牌,而所謂健身器材如大轉輪、太極推手器等等,則過於簡單而且沒什麼實用性,或者邏輯過於奇特,使用率非常的低,除了因為看起來太過愚蠢令人提不起勁,真的用起來,眾目睽睽之下,感覺有點丟臉.


例如這個叫太極推手器的玩意兒,我目前還沒看到有人正確使用過,是說,這種運動的邏輯太封閉而且自我中心,乍看之下某些器材並沒有考量到普世的價值觀,說明寫的細細小小,必須仔細閱讀後才能明白它的邏輯是什麼,而有些告示根本圖文不符.整體來說,只強調某項身體機能的機械動作,單調而且讓人懷疑是否有科學上的根據.

因為過於注重實用性,體適能訓練方面,而失去了玩心與創造力,使該項設施變成只是單純的工具而沒有被賦予意義,明明注重實用,卻一點也不實用,除了繁瑣的使用說明,外型構造乍看之下,令人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,這些標註依照18歲以上的人設計的東西,除了18歲以上沒什麼人用以外,有些甚至大量的取代既有的遊樂設施,排擠了小孩子的使用空間,一座公園,本來大人去、小孩也去,現在變成了專為大人設計的器材,小孩無法用,大人也很少會去用,不知道怎麼用,不想用,用起來很怪異,而這些東西卻理所當然地充斥每一座公園,簡直像一種沒由來的怪異潮流,覆蓋了每一處原本擁有的創意和情感,公園的味道和風華消失,變成同一種突兀的色彩,簡直像被外來的神秘力量給侵略似的.

每一座公園都有它的功能,當然也有其侷限性,而他們原本都各有特色,雖然看起來毫不起眼.

有些公園太過狹小,只能布置植栽和景觀,成為觀賞和休憩的綠地;有些公園則結合了周遭的民房和店家,自成一種古早的風味,有些則是注重在使用設施,人們可以靈活運用,然而,近期公園的改變,囿於規則、安全和形式,產生出來的東西,就是同質化如工廠的機器造品,公園是為了人而存在,為了人而敞開,鞦韆、滑梯這些基礎的設施,在電影和劇中散發柔和又令人熟悉的記憶感,如今,卻因為特定人鑽牛角尖般的尺度,使公園失去了「人味」,人們看著那些看起來專業又有特殊用途的器材「可以健身喔」、「可以讓身體健康喔」如醫院般的復健用品,但事實上讀到的只是一種拒絕罷了,早年見到的在鞦韆旁輕輕搖擺,互說心事,或者翹翹板兩端兩小無猜的頻頻拌嘴,都已經快讓人遺忘了.

這些東西,除了該設施的實際用途,更是有賦予公園意義的存在,擅自斷定危險,不安全,於是部份取代了整體,為了形式而損害本質,不是做成極低的年齡使用對象(因為那樣最安全),就是做成極高的年齡使用對象(因為那樣最實用),最後,卻忽略了公園裡當為所有人敞開的意義,那只是一種取巧罷了.

原本可以安全和意義兼顧,在安全的前提上,不失去意義,以這個角度去發展和設想,許多人的做法卻是,說著安全卻把意義給掏取光了,成為一座座四不像的玩意兒.

一切只為了他們眼中的規範和框架.

如我們以這個大轉輪為例子,它看起來很安全,因為只是左右旋轉,但如果你硬要玩的話,它可以變得十分危險:
 

這或許是這些不當使用的人的問題,不過一些原本被視為「有問題」的器材,不也是如此?因為人們不照著常規去使用,所以才產生問題,如果鉅觀來看,也許就是這些設施太無聊了,一點趣味也沒有,也無法發揮創造性,所以人們才去做這種危險的玩法,在已知的乏味而安全的器材上,對於整體公園文化是強制的貶抑,所以找不到出口的玩心和好奇心,就在最安全的東西上,質變成最危險的玩法,由此來看,越安全的東西,其實是最危險的,你越要搞得純化,統一,實際上是在扼殺自由,你以為安全而被管控的世界,事實上是透過簡單簡化,磨去腦袋的一部分而換來的.

所以現在公園的情況是,只剩下老奶奶和老爺爺,孤單的帶著幼小的孫子,看著他們歪歪斜斜地走上樓梯,滑了一小段距離,然後再走上去,或者玩著軟趴趴的球,一個人丟到遠方,在一個人自己去撿,在大人的照看下,與其說是玩,不如說是玩給其他人欣賞,沒有危險、沒有壓力,沒有同伴,沒有互動,沒有思維,沒有樂趣,純粹的機械式動作.

你說,孩子們都到哪去了?長一點的孩子或許到別的地方去了,因為這裡的滑梯他們塞不下,我說的長一點,不過是小學兩三年級-小學兩三年級就找不到地方玩了嗎?從前,是躲貓貓、捉迷藏、鬼抓人、摸紅柱,那沒有一點緊張和刺激的障蔽,是玩不起來的,那沒有一個可供躲藏的地方,是進行不了的,也許富有一點的,有時間的爸爸媽媽可以帶他們到遠方的指標性遊樂場,不過沒有的家庭,卻只有這些單調而乏味的環境.

遊戲是要自行想像的,玩,最好是要自主的、自發地去玩,在遊玩的過程學習與其他人互動,建立關係,或者吵架,或者建立彼此的地位,就像幼小的貓也要彼此打鬧一番,探索環境,認知這個世界是怎麼樣的,如果是在什麼都沒有的地方過度保護,一個理當充滿野性的孩子,很可能就忘了怎麼狩獵了.

從前呼朋引伴,到某某地方集合,然後開始想規則,創造遊戲,如今,已成為不可能的任務,常說孩子們躲在家裡打電動玩具,可曾有給過他們實地遊玩、可以玩的興起的環境?或者可以想像的,可以談天的,可以編織夢想的,可以紅綠燈,溜下去滑梯就自動解放變綠燈的公園呢?

我們以聚德公園來作例子,可以看看近幾年來所謂改建、翻新、安全,遊戲設施的「純化」問題,是怎麼回事.


這張是2010年左右的聚德公園照片,左邊那個設施還勉強的算是有點花樣,還有些跳跳馬,右邊的攀爬欄杆應該是舊的,左邊更早以前是磨石子滑梯,還有其他的設施,不過照片找不到了.





2016年、2017年左右的照片,欄杆已經被拆了,換上奇怪的溜滑梯,原本的遊樂設施和跳跳馬也都沒了,原本的已經很勉強了,這個罐頭的更莫名.


這是2018年,也就是昨天的聚德公園,溜滑梯沒了,欄杆長了出來,多了大轉盤,和不斷旋轉的水門(事實上是叫做太極推手器的玩意兒),那樣奇特的健身用品,原本的溜滑梯雖然很爛,不過這已經不是溜滑梯的問題,而是溜滑梯的概念從此消失的問題.

我們回過頭來看一下華江8號公園,


這是2012年的照片,可以看見溜滑梯和翹翹板,屬於比較進階的罐頭遊樂設施,當然,更早期美輪美奐的磨石子滑梯和其他設施的照片已不復見.


2015年左右,有些東西已經不見了.


昨天的華江八號公園,近兩年更新設施的結果,換成跳跳馬和溜滑梯,該滑梯是否似曾相似?


沒錯,和聚德公園(2017)的一樣,不過顏色不同.


靠近點看,格外愚蠢,像是伸出舌頭的某種廉價的怪獸,


那對眼睛不知怎麼的會讓人引起了莫名的怒火.

在這當中,有某些很經典的思考誤區,如「過猶不及」,以及「部分取代整體」,一般來說,「更好」是一個層次,「普通」是另一個層次,「更爛」又是另一個層次,許多人為了「更好」,結果連「普通」也達不到,「普通」達不到就算了,結果變得「更爛」,這些都是需要從「整體」來觀察,從「未來」試著去推演,以及恪守「本質」,你本來已經有的東西,你不需要去丟棄,也不應去毀損,以教育的觀點來看,認知、情意、技能,這三種概念,原本是不相牴觸的,你沒有必要為了認知,去毀卻情意,更不會為了追求技能,而去竄改認知或變得冷酷無情,以為能得到完全的技能,那樣只注重「形式」的結果,並不配稱為「務實」,而是不斷向下「墮落」.

凡事物都有「等差」的存在,用一個尺度去量,可能有1cm、2cm、3cm,如你要追求2cm,你沒必要把全部的東西都變成2cm,這事實上也不可能,於是,為了要讓1變成2,讓許許多多個3,都給斬了,最後,你只得到許許多多的1.

很多人看待政策的方式,不是大好就是大壞,要嘛,就是完全的好,要嘛,不符合尺度,就全部都是壞,結果得出來的東西,是看起來完全的好(表象),而內部其實是大壞.
 
要完全的好是很難達到的,有一定的門檻,多的是不完美的東西,我們看到某些東西好像很容易會讓小孩受傷,結果只在意這點的結果,整個公園變了調而沒人注意.

以罐頭遊樂設施來說,當初為了「安全」,所以制定了「標準」,在台北市,2015年,即嚴格落實了這種「標準」,並依著規範檢查,結果就是不符合安全標準的的設施就全部拆除,然後罐頭遊樂設施就出線了,因為它是制式化生產、效率佳,較符合「標準」,而且組裝方便,維修容易,價格低廉,很「安全」.

於是塑膠溜滑梯、橡膠地墊,充斥了每座公園,而且都長得一樣.

一樣的沒格調,令人不由得懷疑是否這些產品是否都來自中國.

標準是否訂的太高,是一個問題,執行面是另一個問題,眼中只見到單一的形式,為了滿足這個形式不惜放棄其他更為重要的東西,如公園的意義,符合對象的需求,人們的情感記憶,還有成本-磨石子滑梯首當其衝,以前的東西,或許跟罐頭比起來較不安全,但那不是置於同一個天秤,如果你要計算這東西該有多寬、有多長,怎樣比較不危險,要達成絕對的安全,從前具有獨特性磨石子滑梯是根本辦不到的,因為他們建造的很自由,很多時候,不是他們實際上安不安全的問題,而是他們僅僅只是不符合「規準」,如果一個標準下去,有符合標準的滑梯存在,那那個標準是合理的,如果全部都不符合,那顯然大有問題,不是標準有問題,就是細節中有人部分取代整體,有些我測都沒測,也沒考量當地使用情況,就通通說有問題.

有些公園裡的磨石子滑梯和鞦韆終其一生都沒有發生問題,現在因為一些地方的磨石子滑梯發生意外,於是不論類型、長度、實質安全性,通通拆掉,一律改成同一套奇形怪狀的塑膠玩具,這是典型的矯枉過正,為什麼說磨石子和罐頭遊戲設施在天秤上並不平等,很簡單,一個是實的,一個是虛的,看起來塑膠很便宜,但是那是表象,短時間來看,進貨、組裝很便宜,但根本不耐久,玩一玩卡準就會掉,長時間來看,你要玩壞磨石子滑梯根本是不太可能的,你要塑膠換磨石子,拆除舊有的是一個成本,再買新的又是一個成本,壞了又要更換是另一個成本,就是免洗保麗龍碗筷和一個實在的碗的差別.

磨石子滑梯契合一般社區的使用需求,也符合一般人對公園的感受和印象,更承載數十年份的記憶,不只是記憶,更是習慣,一座滑梯,我就愛這樣滑,滑到一半不會停著不動,小孩可以滑,大人可以滑,老人也可以滑,你今天把東西侷限在嬰幼兒,當然安全了,因為根本不會有人去用-那是一種屏除使用者的概念,只給特定年齡層,只容許特定size,那當然安全了,搖鈴鐺當然最安全了,吸奶嘴最安全了,於是一個個罐頭遊樂設施,高年級的無法玩、中年級也不行,低年級的嫌沒有挑戰性,最大的問題就是沒有挑戰性,過度安全,用集體幼稚化、高齡化,來騙取安全的假象.

一件玩具,我設定符合廣大年齡層的需求,自然有一定的風險,跟一件玩具,我只考量特定人的需求,所以先天就屏除了大量的風險,這對等嗎?

就像我爬高山,我可以改善旅途達到一定的安全標準,得到相當的樂趣和動機,以及成就感,但永遠不可能把標準調到和一個小波類似,今天有人爬了一個小坡,說我比你厲害,因為我比你安全,所以就把山給鏟了,通通弄成小坡,這不是反智嗎?

話說到標準,這些罐頭遊樂設施,恐怕也是不符合標準的,雖然製程統一,但那等於是買現成的,並不是照你的標準去做,而是因為都一致所以感覺好像接近你的標準,如果就細部
來看,很多根本不符合標準的,但是他們還是用了,就像當初不符合標準的磨石子滑梯,他們已經被用了數十多年.

這當中的誤區就是,兼顧高安全+公園遊戲設施的本質+更多的樂趣,這是一個層次,更多樂趣達不到,反而減少,公園遊戲設施的本質也損害掉,只為了成就高安全這種形式上的謬誤,於是造就了一個個濫竽充數,來路不明的健身器材和罐頭.

至於磨石子滑梯和一般遊樂設施所在的層次,就是普通安全+本質+普通的樂趣,現在的情況非常有趣,磨石子滑梯原本是普通的東西,現在卻擁有獨特的美感,和令人回味無窮的樂趣,甚至是很多人夢寐以求的,完全就是塑膠罐頭設施,太醜,太無聊,太蠢,所得到的情感上的落差.

一個普通的公園,鞦韆、溜滑梯、翹翹板,原本就有其實際的效用,還有人們記憶中的存在感,它不見得壞掉,也不見得難維修,甚至根本不危險,卻被一個政策和沒經過嚴謹討論的程序,沒讓大眾給知悉的情況下,就這樣被幹掉了.事實上,從另一個面向來看,每一個社區都會對自己的遊樂設施,累積習慣和經驗,產生獨有的使用方式,大人叮嚀該怎麼玩,怎麼避免危險,小孩子也不是白痴,「它不符合標準,所以是危險的」須知,很多危險都來自不正常的使用,以及使用當下的情境,還有使用者建立的態度和文化,過於不足所致.

早年,台灣孩子為數眾多,玩遊戲的時候沒專門教導正確的使用方式,一群人擠在一個公園玩,或搶位子,或不排隊,玩溜滑梯的時候,或推擠,或搶道,或一個人沒溜完另一個人就從後頭急著溜以至於壓到別人的頭,玩盪鞦韆則有其他大孩子和成人做不良的示範,但是現在已經是少子化的時代了,每個孩子到公園玩都有家長陪同,合理的使用工具以為自己和下一個使用者著想的文化也慢慢建立中,那些詭異而且單調的東西早已與時代脫節了.

很多時候,問題不在工具,而在於人,在於文化,若是那樣,就應該建立正確的使用方式和安全的使用文化,而不是弭平一切去更改原本的定義,這當中謬誤在於,那就是儘管我們認為安全是重要的,也應該在原有的可玩性以及堅持公園原本的效能,還有最重要的,情感,維持原有的標準下去改善,而不是拉低他的規格,以成就另一個假定的標準.
 
文中的照片妙的地方在於,它連一個普通的基礎公園設施都達不到,已經變成一種極端的超低齡幼兒設施,以及超高齡的復健設施,這都已經不符合常態使用者的需求.

是用人去套在那些設施身上,而非那些設施去符合人,安全固然重要,不過應該以正常使用下的情況去考量,如果訴諸絕對的安全,把遊戲設施的初衷,引起人使用的意願都給抹消掉,這樣子的安全思維下去,最終解決安全問題的方法,就是一個沒人去的公園,這樣就不會有安全的問題.

在我看來,這只是一種便宜行事,以安全作為藉口,事實上,是在摧毀良好的公園文化,因為無知.

一個公園最基本的,就是孩子的夢想、大人的靜謐、水泥都市裡的自然,白天和晚上有不一樣的面孔,而不是建一座巨人的花園,某些人覺得很好,事實那個感覺和味道,已經走調了,喪失了人味,成為寡頭的公園.

因為一般公園,無法發揮正常的功能,所以孩子們放棄主動尋求歡樂,所以大人們一頭熱的鑽進那些充滿特色的指標性公園,人滿為患,這又造成了另一種不安全,設施的使用年限,公園的負荷量,以及過多人造成的推擠和秩序問題.

高效能的公園,需要更多的管理,甚至規劃、設計,以及幅員的考量,還有成本,這是高標準、高規格的,我們當然需要更多這樣的公園,但是,並不是現存的每個公園都可以做得到.

現在的問題是,有些公園連最基本的都做不到,而且依循著「高安全」的唯一指標,還在繼續下探底線.

一個公園,改了又改,越改越爛,這是怎麼回事?他們的確都安全了,不會發生意外,那是建構在,「不給任何意外發生的機會」,這個機會,包括它的可玩性,包括它的存在感,包括它的獨特,包括它的記憶性.

追求方便,追求速率,追求利益,追求眼前的標準,忽略了整體,絕對是台灣社會當前最大的問題,於是追求技術,開始反認知,追求絕對的、束之高閣的認知,結果開始冷酷無情.

欠缺全盤思考的能力,欠缺同理心,欠缺為他人著想的能力,只要求表面,謊言,以及虛假的理想性,可想而知,最終勝出的是起源謬誤.

我把那個來源去掉了,問題就不會發生,我把那個人解決掉了,就解決問題了,我把人的認知都弄糊了,引導他們去看輕薄的假象,於是部份取代了整體,原先,部分的瑕疵,否定了整體的各種優點,所以磨石子滑梯就整個被剷平了,後來,部分的優點,掩蓋了整體還在繼續的瑕疵,使人們擱置周遭不斷發生的問題,不對他們產生懷疑,達成了整體問題好像已經被解決掉的假象,或停滯,或「這樣就好了」.

聚德公園是一個很有趣的例子,原先具有普通機能的公園,因為一個標準的謬誤就整個被剷平了,然後換上了罐頭遊樂設施.

罐頭遊樂設施,也有分高級的,普通的,次級的,結果普通的罐頭,不知怎麼搞的,換成次級的,原本的欄杆設施也一併拆除了,次級的還有個溜滑梯,結果現在,似乎罐頭遊樂設施印象太差的關係,居然把滑梯給廢了,換成大轉盤,這又是完全不同的客群,18歲以上?或者長者適用?然後欄杆又長回來了.

但是這個公園已經不像是公園了,傾向是一種對孩子的拒絕,對大人的嘲諷,對「公園」這兩字的愚弄.

這的確沒有罐頭遊樂設施,取而代之的是罐頭健身設施,然後沒有遊樂了,意義不明的東西,同質化了附近的公園,例如大理公園,也是一座充斥著怪奇的健身措施的公園.

大人們還需要照看他們安全嗎?不用,小孩子才需要,我一個公園,都給大人玩,但大人不會用,那就是一堆擺飾品,更不用擔心安全的問題了.

於是這些得來不易而且具有歷史意義的空間,每個都變成了一道無形的障蔽,不太像是公園的公園,沒有文化,沒有樂趣,沒有意義,只充斥著塑膠味,和美式卡通裡面,那種強烈濃烈的色彩幻覺,就「觀感」這件事情上,也和周遭的環境格格不入,在「美感」這件事上,非常的糟糕,那些來未來的奇幻式的重口味,和古典而充滿生活感的社區根本是各種矛盾與衝突.

充滿了一種廉價.

於是連「意願」都沒有了.

這讓我想起早期的華江一號公園,有民眾放置自家的涼椅,給其他人乘涼,中間圍繞著一顆老樹,深夜,對面的民房點起大紅色的燈籠,昏黃的燈光下,有一種恍如隔世的感覺.

這個公園沒什麼特別的地方,但擁有著絕佳的「氣氛」,老樹上偶爾會貓逗留在那裏,歪著頭,凝視著你,若有什麼特別的地方,就是入口處有一個專賣傳統竹器的店家,擺放著各種各樣充滿古早味的斗笠、蓑衣、竹籠、竹篩,他的門口掛著風鈴,坐在公園裡,會聽見涼爽清脆的聲音.

不過現在,店已經關門了,不久前才進行跳樓大拍賣的樣子.

好的公園,氛圍很重要.

好的公園,是歡迎人們進來的,

而不是刻意擺一些沒有樂趣也無美感甚至令人嫌惡的東西,就像想把人們趕走似的.

找回真正的公園,這其實不用什麼太大成本,追求更好的,是一個層次,那是必要的,維持一定程度的普通,那也是符合時宜之舉,最重要的,是不要越改越爛.

一邊良好的公園建起,一邊要省視那些看起來像是改建,但越改越違背人性的地方,或者,讓那些被改差的,至少到達「普通」的層次,讓他發揮原本的功能性.

我們或許需要一座公園,不用太複雜,普通的那種,也不用太美麗,平凡的那種就好.
 
也許我們需要的不只是一座公園,而是一種找回公園的初心.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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