戰鬥的女子

 
我覺得林郁婷賽後不接受訪問是有道理的,通常這種堅毅性格的女生,大概會不發一語,默默忍受,等到拿下金牌後再來暢所欲言.

然後這股千刀萬刮的惡言惡語,被全世界誤解,百口莫辯的委屈,將會化悲憤為力量,成為她出拳力道的來源,也許我們正在見證一個史詩級的奧運金牌的誕生,面對來自世界各地的敵意,一名女性轉身,揮出優雅的反擊拳,用實力說明一切.

jk羅琳說:「等到有女拳擊手為此受到危及生命的傷害?還是等到有女拳擊手因此被殺害?」不是事實,因為林郁婷的好對手,入江聖奈這樣說著,「作為知道林魔鬼般訓練量的人,我感到有些難過.」

「此外,作為在國際大賽上活躍的選手,禁藥檢測是強制進行的,尿檢也是在工作人員面前進行,從身體的特徵上來看,我認為已經被判明是女性...」

「我不是在為誰辯護。我也曾有被年紀較小的男選手痛打的沮喪經驗,但我認為女子拳擊有一套獨有的戰術,幾乎沒有一發逆轉的情況.」

「我很討厭有人在沒有專家的意見下,就說出『男人正在暴打女人!』這種傷害選手尊嚴的話.」

入江聖奈是2020奧運資格賽中,被林打敗的日本選手,然而,在正式比賽當中,入江拿下了奧運金牌,而林則在16強比賽中被打敗.

如果她是一名偽裝成女性,擁有絕對優勢的男人,或者跨女,她不會在打贏一個強者後又輸給其他比那位強者更弱的女性..入江說明了林是技巧派的選手,而不是靠壓倒性的力量壓制對方,她的比賽有輸有贏,跟一般女性運動員一樣,或者說,跟所有同性別、同量級比賽的運動員沒什麼不同.

跟林對決時,入江並不害怕受到危及生命的傷害,甚或覺得自己受到生命威脅,因為她知道她和林是對等的存在,她可以打敗她,或被她打敗,而在運動場上,你羞辱了一個運動員,也等於在羞辱她的對手,因為他們都是為了榮譽和證明自己的能耐,拚盡了全力.

在她奪下金牌後,她這麼說,「如果沒有打敗林,我無法打從心底說出自己是真正的世界第一」

就像是宮田一郎對上幕之內一步那樣的執念.

我請某些極端人士放下自己的偏見和執著,理解到自己可能是錯的,在追求神乎其技的兩位女鬥士面前,質疑她不是女性或不夠女性,毫無疑問是一種羞辱.

這不但縮限女性藉由競爭追求卓越的可能性,也是在否定女性可以是強壯的,可以是迅捷的,可以是面對攻擊善於躲避的,可以是遭到打擊而不屈不撓的,可以是面對危險但仍勇敢繼續前進的.

林郁婷從來不是一個以力量見長的選手,她善用的是閃避還有攻擊距離以及身高優勢,2022年,她面對的對手CARRILLO JENNIFER YAZMIN,對手的臂膀比她粗兩倍以上,但是她善用臂展和保持距離,讓對手的力量幾乎無法發揮,接著用精準打擊和出拳數,掌握了比賽節奏.

在2019年,她對上俄羅斯的VORONTSOVA Liudmila,對方的肌肉量明顯多她一截,速度也比她還快,她用閃避和誘敵周旋到底,可以看出她擅長的是刺拳,然而,不擅長近戰和互毆,最後對方刻意挨近距離和打出互毆,近距離換拳,使她輸掉了比賽.

她的架式屬於底特律拳擊架式,也就像是第一神拳中的間柴了,她不保護臉部,而是放下左手,用來誘敵,善用較長的臂展,打出刺拳牽制對方,並且經常試探性出左拳,等待對方露出破綻再出右拳打擊對方的空門.

她的防守基本上是靠閃避,重攻輕守,有各種假動作來干擾對方判斷,甚至時不時出現挑釁的動作,她還有一招就是出奇不意的上鉤拳,換拳的時候突然挨近距離來一發,活像死神的鐮刀.

總之,這是一種充滿智慧的拳頭,不是靠力量,也不是吃速度,而是掌握比賽節奏和運用技巧.

如果只看jk羅琳的論述,而不看她的比賽,還真以為她是那種會一拳打死人,光靠蠻力的選手,但實際上不是,她很纖瘦,擅長纏鬥,她的比賽不是幾十秒結束的那種,而是無論輸贏,都跟你咬到最後一刻的技巧派,她的拳風並不兇猛,反而是運用步法和欺敵的精巧進攻.

原本以為是頭蠻牛,結果是尾靈活的蛇.

她不是「男人暴打女人」,我們可以看到無數個林郁婷「被女人暴打的女人的畫面」

先是質疑她的性別,然後說儘管是dsd(性發育差異)也是不公平的,因為這比一般女性還有優勢,她們身上有男性激素.

這很有趣,她們甚至不知道林郁婷屬於哪一種,只是穿鑿附會一個故事,一種影子,好讓她符合自己想要的樣子,罪惡的樣子,當一個人無法是小偷,那她就是有偷竊癖好的人,一本正經地說著,就算是有偷竊癖好,偷東西也是不對的.

我建議停止這樣無止盡的罪惡關聯,這也在抹煞兩個女性的努力,林郁婷和她的對手們.

否定一個女性戰鬥的姿態.

一群厭惡戰鬥,對於戰鬥一無所知,把戰鬥視為是野蠻的,而且會互相傷害的,所以將加害者的影子投射在無辜的人身上,視為是男人對女人的暴力相向,連女人也幻想成是男人,否定了他們的自我和存在.

這種直觀的思維,與其說是在捍衛女性的安全,不如說是一種自溺,過度保護自我,反而去侵犯了整體女性的邊界-你不能是一個善戰的女人,否則你就「跨」出了女人,不屬於女人.

身為女人,你必須用嫌惡和懷疑,否定傷害,否認力量,來保護自己.

jk羅琳的論述,何嘗不是一種厭女和歧視,將女性分為好女人跟壞女人,厭惡那些不符合群體想像的壞女人;女人的力量和競爭意識必須侷限在特定範疇,超過了,就是危險和傷害,是不安全的,是作弊,是應該被魔法部去除的威脅.

有些魔法是女巫不能用的,是黑魔法,是不赦咒,展示出來你是不可原諒的,應該被關入阿茲卡班;麻瓜不能加入霍格華茲,麻種不能使用魔法,黑人不應該參加奧運,因為你隱藏的睪丸和睪固酮或破壞霍格華茲的純潔,危害學生的安全.

有人說,jk羅琳的初衷是好的,是女性想保有自己的生存空間,只是搞錯跨性別的對象而已.

問題在於,她保有自己生存的空間的信念,已經侵犯到別人的生存空間,甚至是女性自己的生存空間,在排除另一群女性的存在,當她宣稱患有 DSD 的人可以選擇不作弊;可以選擇不從女性手中奪取獎牌;他們可以選擇不造成傷害.

從幻想對方是跨女,到排除非典型的女性.

連生理女性,順性別者,都無法辨認.

我認為這種近乎偏執的「正確信念」,是一種錯誤信念,當正確成為了一種極端,變得不可質疑,偏離事實,缺乏可否證性,唯一的根據,就是正確本身的正確性,和一群人不斷這麼相信著而已.

如此便開啟了平行世界,無法辨認敵我,也無法辨認是非,只要我一直堅持,咬定我的主張,那我就是「正確的」,除我和「我群」之外皆為錯誤.

儘管別人再怎麼提出事實,提出反證,發出挑戰.仍直接被忽略,也不會動搖他們所相信的非事實、偽事實、反事實.

這比較像是自認是弱者對假定是強者的人施加的詛咒,而這個對象可以是任何人,其他的弱者,被標註為強者而施咒,同理,一個強勢者,也能自居弱勢,去篡奪弱勢的代表性.這將使人退無可退,不管說什麼都沒用,只要反覆地強調自己的謊言和主張.

因為「保護女性安全」、「維護女性的公平」是正確的,儘管,他們傷害、貶低的是女人,她讓指控或排除這些女性變得「正確」.

這種傷害,變成是一種必要犧牲,或者無關痛癢,根本不是傷害,不能界定成傷害,傷害的責任永遠在於它者,

這種無責任的、逃避現實的、不用付出代價、不用考量後果的正確,如同失去羅盤的船,無法被控制的巨浪,若不是筆直的撞向冰山,就是無差別吞噬所有的船.

也像是一輛被拔走方向盤的車,而且沒有剎車皮.

jk羅琳這種失控的正義,塑造的意識形態的假想敵,是兩面刃,她破壞的東西可能比她真正守護的還要多.

假如她是為了反對跨性別參與奧運,那毫無疑問她這樣的反對方式反而距離那種世界更近了,因為她把生理女性直接命定成跨性別,很快的,在她的世界裡,會有各種不同應該被排除的跨.

直到剩下她自己和她所在的群體.

當性別運動走這個地步,生理女性必須證明自己的性別,必須因著假想的敵人和恐慌,去污衊一個女人是作弊者,永久剝奪她的性別認同,認為如此才能使整體的女性認同完整,當女性主義不能保護女性,我們必須提出疑問,jk羅琳的女性主義是否是真正的女性主義.

若只強調性別困境,而不顧方向和目的,進行不相干的連結,用不充分的依據,去強迫有同樣有困境的人因著他人的困境成為一個利維坦,要她承認自己正在踩踏著別人,自證己罪,這是一種代替父權的另類壓迫者.

如此,就會誕下一個名為弱勢的壓迫者,原本的困境不能解決,反而成為一種理由和藉口,去製造更多弱勢和壓迫,人們的目的不在於反抗壓迫,而是換下一個主人.

這樣的錯誤信念,它會造成兩個風險,第一,「探針的錯亂」,把被壓迫者看成是壓迫者,以保護的名目去攻擊她應該保護的對象,嚴苛的尺度毫無標準,而是基於刻板印象,使女性的邊界縮限到去排除其他女人,只有特定的女人才是女人.

第二,「事實的篡改」,指鹿為馬,一旦判斷據下,毫無更改的可能,淪為宗教式的指控,被指控的對象可能得窮極一生被懷疑一件原本理所當然的事實,「她不是女人」,她必須拿出惡魔的證明,去證明身為女性的自己是存在的,而無論拿出多少依據對方不會相信,也不會滿意,因著這股「正確」,島上的人、生活在她周遭的人開始被影響,從相信變成不相信,去指控她有xy染色體、是作弊者、是傷害他人的罪犯.

而這些指控是因為懷疑而存在,而不是依據事實而存在,有人指控她有xy,她反駁沒有xy,xy有無並不是評判性別的重點,女性也可能會有xy染色體,也沒有任何報告顯示她有xy,但在攻防的過程中,就變成她好像有xy染色體這樣的印象,變成了終其一生擺都脫不掉的陰影,人們一提到她,就想到xy.

而除了她本人,人們必須忍受這種不真實,有一群人不斷指控她不是女生,其他人必須被動承受,一個女生在面前,為數眾多人禁止他們這麼認為,這是在顛覆人們對真實的感知,除了破壞她的認同也在破壞其他人對她的認同,毫無疑問,是一種酷刑.

林郁婷的戰鬥,毫無疑問是一個女性的自我實現,為所有女性開疆闢土,她嶄露了女性的另一種姿態,她們可以有力量、有技巧,具有競爭力,能打出不輸給男性的比賽內容,她們能出外征戰,為國爭光,而不是只能關在小房間裡面安靜的寫字,發出苦悶與哀嘆,做那些男人們要求女人們應該做的、安排好的事情.

她無疑在拓展女性的生存空間,使其更自由,有更多的選擇.

我建議jk羅琳不要關在象牙塔中,用狹隘的眼光來審視寬廣的世界,認為這世界就如同她想像的那樣悲觀和不幸,充滿傷害和罪惡.

妳把世界看錯了,反說她欺騙了我們.

也許他應該走出自己的小房間,好好看一場拳賽.

欣賞林郁婷的刺拳.

她證明了女性不會只有一種樣子,而one size doesn’t fit all,brother.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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